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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除夕(短篇完结)

*原剧时间线,除夕夜明台行动之后,bug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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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屏蔽,走外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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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贴一下文。


除夕

暗影里有东西在挪动。目光顺着墙根扫过去,一只肥硕的乌鸦叼着一只死耗子慢吞吞地沿墙角走过,耗子粗长的尾巴僵直地拖在地上。乌鸦天性不怕人,经过明诚面前,歪着脖子瞥了他一眼,小眼珠子映着门廊下惨白的电灯,漆黑暗沉,毫无生气。

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活物。明诚冷眼看着那节尾巴尖儿没入黑暗,门廊深处响起脚步声。明楼走下尽头的楼梯,穿过狭长寂静的通道朝门口走来。灯光明亮,他步履稳重,眼睛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情绪。

刚才那声凄厉的哭嚎是从汪曼春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她已经知道了噩耗。明诚垂下眼,为明楼关上后座车门,坐上驾驶座。无需指示,他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车子驶出76号,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后两扇铁门缓缓闭合,咣当一声,把满园的黑暗和死气都锁在了里面。

“事成了?”明诚收回视线,看一眼后座的明楼。

明楼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他从汪曼春断断续续的哭喊啜泣里拼出了那通电话的内容,汪芙蕖必定是死了,但是事情远未结束。明台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暴露身份?他的小组有没有损失?一切要到了现场才知道。

行动队的电话先打给梁仲春,汪曼春接到电话时,梁仲春已经带人去了西餐厅,也许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必须从他嘴里套出线索,确保明台的暗杀行动善后无忧。明楼默默盘算,抬眼看见明诚肩背紧绷,显然和他想到了同样的事。

“专心开车。”他轻声提醒。

明诚悚然一顿,肩上顿时卸了力。

明楼停了一会,忽然又说:“毕竟是王天风教出来的。”

他语调平平,不带任何情绪。明诚飞快地瞄一眼后视镜,而明楼沉默着,没再说一句话。

 

毕竟是王天风教出来的——直到看到刺杀现场,明诚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墙上弹痕深浅不一,桌椅零落歪斜,污迹碎屑,遍地狼藉。他把所有的细节扫入脑中,还原出半个多小时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正面枪战,胆大得近似鲁莽,和疯子一样疯狂。

他脱下手套捏在手里,查看过大堂厅和过道,往后门走去。门口布置了76号的岗哨,两名看守认出他就是之前为了明董事长大闹76号的年轻人,想起因为那次误捕而送命的陈队长,他们打量他的眼神里混合了疑虑和惧意。

明诚无视他们的注视,径直走向门外。餐厅的后门开在一条狭长僻静的小巷子里,一头拐了个弯进了渔阳里,另一个方向通往马斯南路,远远望去,能看见路灯下黯淡的树影。黄包车在巷口一闪而过,车声辚辚远去。视线一路拽回脚下,墙根路面上没有血迹。明台他们应该没有受伤,至少没有受重伤,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大堂,他借用餐厅的电话打给家里,说明楼有紧急公务会晚些回去,让大姐别等他们。明镜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但还是坚持等他们回来开饭,说完不等他再劝,就挂了电话。明诚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大姐执意要等,他们也不能太晚回去。

他转身去包间找明楼。蒙着白布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阻在过道上,他皱着眉头,小心地绕开,听到两个行动组的人站在墙根交头接耳。

“大过年的遇上这事真他妈晦气。”

“就是。要不是这事,我现在在家吃团圆饭呢。现在倒好,饭吃不上还要来抬死人。”

明诚面无表情,匆匆走过他们身边,正遇上明楼和梁仲春从包间里出来。梁仲春面色沮丧,显然没有拿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和明楼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心下了然。明台这次的行动虽然莽撞,但是粗中有细,有惊无险,到底是成功了。

他对明楼微微欠身:“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汪处长的情绪怎么样?”

“我给她服了一些镇静剂,已经好多了。待会儿我送她去上海饭店,您直接回家吧……”

“这种时候我要是不在她身边陪着……”

“先生,今天可是除夕。”明诚轻声提醒。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情人,梁仲春察觉到长官的犹豫,视线打了个来回,没有插话。

明楼迟疑了一下,仍是叹道:“还是一起去吧。”

 

属于他们的戏,在离开上海饭店之后才落幕。

明楼从饭店出来一直没说话。镇静剂里有安眠药成分,汪曼春已经昏睡过去,他在床边陪了一会,看起来是真情实意地为她担忧,直到明诚一催在催,他终于肯起身,吩咐服务生留意照看,又在卧室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才离开。此时,他闭了眼,静坐在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轿车调转方向朝霞飞路驶去。里弄深处传来爆竹声响,毗邻租界的街巷商铺都关了门,街面昏暗,冷冷清清。中国人的除夕夜,热闹烟火气全在家里。

明诚想到了汪曼春,今晚她无家可归。他对她谈不上同情怜悯,只觉得不真实。这样一个人原来也是有人的感情的,亲人被杀,也会痛苦无助,会歇斯底里地恸哭。不知道她在悲痛欲绝的时候,有没有一个瞬间想起那些被她活活折磨至死的人。

他在沉思中微微皱眉,路边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点闪光,一声炸响,他猛地踩下刹车,右手已经摸出腰间配枪。

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夹杂在凌乱的脚步声里飞快远去,扔下急停在路边的轿车和寒夜里稀薄的硝烟。

是鞭炮。

明诚定睛看清洒落在车前盖上的红纸碎屑,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出后背汗涔涔的。

“大哥,没事吧?”

他回头打量明楼,明楼捂着头对他摆了摆手。这记刹车来得突然,他毫无防备,额角狠狠地磕在座椅背上。

明诚伸手要探他额头,明楼避开了,靠在后座背上轻轻吐气:“我没事。”

“是我不好,小孩子乱扔鞭炮,我没留意。”

明诚眼里满是歉疚,嘴角却微妙地绷着。这一记撞击的力度不小,明楼抹了发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开了,模样有些狼狈。

狼狈的人睁开一只眼睛看他,轻哼道:“想笑就笑。”

明诚的嘴角动了动,终于舒展开来:“我没想要笑的。”他辩解道,可是觉得这个样子实在没有说服力,声音很快就低下去。他看明楼揉了会儿额角,又问,“你还好吧?”

明楼答得有气无力:“有点晕。”

这下明诚没忍住,冲他笑出了声,随即赶在明楼睁眼瞪他之前飞快转过身。

车窗外隐隐亮起白光,他被光亮吸引过去。轿车停靠的地方正对着一条弄堂,五六个孩子围成圈在放烟花,火树银花点亮了欢笑和暗沉的石库门。他们坐在车里,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欢腾笑闹的孩子们,灰砖弄堂恍惚变成了苏州老宅的黑瓦白墙,漫天绚丽的烟花依稀是旧日孩子眼里无忧无虑的光彩。

烟火燃起又熄灭,弄堂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呼唤孩子回家吃八宝饭。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喊不饿不饿,一会听到还有酒酿小圆子汤吃,顿时欢呼着急急忙忙跑回家,生怕自己那碗糯米圆子被兄弟姐妹们瓜分了去。

石库门重归安静,明诚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语。像幡然梦醒,意识还残留在梦境里,他微微晃了晃头,甩去残留的幻象,听到明楼问他:“烟花买了吗?”

明诚一怔,发现他竟然把大姐嘱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最近事情太多,我忘了。”他觉得很内疚。

“我也刚想起来。”明楼分担了他一半的内疚,“买些烟花回去吧。明台今晚肯定回来,要是没有烟花放,他要闹脾气的。”

明诚也想到了,但是又有些犯难:“现在这个时候商店都关了,哪里还有烟花卖。”

明楼想了一想,说:“去大世界看看,附近的弄堂里可能会有摊子。”

他的猜想没有错,他们真的在余庆里找到一个烟花摊子。摊主正在收拾东西,见到生意上门,觉得要耽误自己回家吃饭并不怎么高兴,指着地上零落的几支烟花,说只有这些了。

明诚见他脚边摆了一只木板箱,正要问他,忽然听到明楼插话:“箱子里面是烟花?”

摊主看着有些不情愿:“那些都装好了,不好拿出来挑的。”

“我们全买了。”明楼顺手一指摊位上的烟花,“和这些一起。”

明诚朝昏暗的巷子深处看了看,低声催促他:“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明楼笑了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怕我被打黑枪?”

明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面放亮了眼睛往四周打探。

他们说话的时候,摊主已经手脚麻利地扒开箱子,把烟花全放了进去。明楼掏钱,明诚搬箱,车子重新发动上路。明楼似乎来了兴致,伸手从后备箱捞出一枚烟花,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我小时候放过这种烟花,点着了扔在地上,像着了火的耗子满地乱窜。很多年没见到了,没想到还有生产。”

明诚含笑接话:“听着挺新奇的,一会儿在院子里放一个。”

“得扔远点,不然火星子窜到身上,衣服上全是洞。”

明诚飞快地想了一下这个画面,噗嗤笑出声。

明楼也笑起来:“小时候过年都是父亲带我们放烟花。别人点火用束香,父亲胆子大,用香烟点捻子。鞭炮捻子短,一点就炸,我和姐姐捂着耳朵吓得叫起来,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每次父亲都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身边,把我们一边一个抱起来看烟火。我非要比姐姐高出一头,争着骑到父亲肩上,姆妈看见了,吓得赶紧跑来护住我。”

明楼轻轻地笑了几声,视线落在路边的霓虹灯影里,散开了,凝成虚影。明诚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松开脚下踏板,悄悄放慢了车速。

明楼沉浸在回忆里浑然不觉,再开口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我的祖父信奉实业救国,身后这一棒传到了父亲手里。他曾经也相信振兴实业可以挽救国家于危难之地,不遗余力地组织商会游说政府,直到中年,他终于看清这是一条死路。”

“工商界倚靠政府,但是政府软弱无能,一味将国家利益拱手让给外国资本。实业救国实则是本末倒置,唯有从根本上救国,民族实业才有兴盛的希望。当年父亲的这番话给我印象极深,种种见闻也证明他所言不假,所以我决定从政救国。”

“但是明家世代经商从文,在政府里毫无根基,仅有的交往也都是官商之间利益往来,父亲一走,这些人情也就烟消云散了。要走这条路,最快的捷径就是汪芙蕖。他原本是是中央大学经济系教授,表侄在政府身居高位,汪家鸡犬升天,他也做了国民政府财政顾问委员会的副主席。”

“起初当然是不顺的,汪芙蕖一直记得我父亲,担心我会不利于他,处处提防,直到我认识了汪曼春。”

身后话音戛然而止,明诚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路。他第一次听明楼提起这段往事,却仿佛在听一段早已熟知的故事。明楼想要有个人听他叙说,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其他多余的感情,他明白这一点,不发一言,只安静地驱车前行。

“那个时候我被人指着鼻子骂认贼作父,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没想到大姐会突然来南京看我,她知道了这件事,伤心了很久。而当时我已经加入了共产党,潜伏在汪芙蕖身边是绝密任务,我无法对她言明。这才是让我最难以释怀的。”

明楼沉默下来:“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明天一早就会有号外,记得让阿香把报纸送到大姐房间去。”

“欸,知道了。”明诚立刻答应了。

车厢里凝固的空气缓缓流动起来,明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少的话,自嘲似地笑了一笑。明诚在后视镜里抓到了这抹笑容。汪芙蕖是他的心结,他在明楼身边这么多年,明楼几乎从不提起那个人,偶尔提到也是一笔带过。他能感受到明楼心底郁结的仇恨。

路边的别墅花园里光彩明灭,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放烟花。明诚抬腕看了看表,十点整。大多数人家现在已经撤了饭席,摆出麻将牌桌。大姐大概还在等他们,饭菜不知道已经热过几遍,明台不知道有没有到家。

有许多事情无法确定,但是一路走来,也有很多事情尘埃落定。明楼在他身边,以前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一直,永远,不会改变。

明诚踩下油门,轿车载着他们驶过白赛仲路,向家疾驰而去。

 

车子在围墙外面熄了火,他们抱着烟花悄悄溜进院子。门廊底下挂了新制的红灯笼,灯火通明,衬得空旷的院子更加冷落。餐厅里亮着灯,隐约听得见人声。明诚回头看了一眼明楼,两个人相视一笑,眉眼间都带上了久违的少年气。

放下烟花,明诚摸摸口袋,掏出一只打火机。明楼以为他就这样去点火,一转眼见他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拆了一根含在嘴里点着了,极其自然地吸了一口。

明诚在秘书处迎来送往,手上从来不缺烟酒茶,明楼不意外他会抽烟,此时看他一连串动作娴熟得很,不禁笑起来:“什么时候学会的?连我也被你骗了。”

明诚叼着烟,含糊地说:“在伏龙芝,每个人都会。”

思念太苦,伏特加和卷烟是冰天雪地里最温暖的慰藉。他把心思藏在模糊的答案背后,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掌心里。他很少对明楼提起在列宁格勒的经历,偶尔讲到也只谈论训练学习和一些见闻,仿佛那段日子里的生活和情感都是空白的。

那是他最坚强,也是最为脆弱的一段时光,他至今无法坦然面对。然而就在刚才,在疾驶回家的路上,他忽然生出一种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像明楼那样,从容不迫地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

明诚出了一会儿神,手里的烟头渐渐黯淡,眼看就要灭了,他忽然又醒过来,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无意中抬眼,正对上明楼的灼灼目光。明楼一直在看他。

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明楼的眼神像钉子,尖锐深长,笔直敲进他的心里,迫使他垂下眼睛,屏住呼吸。明楼朝他伸出手,他后知后觉,等靠得近了,才飞快地偏过头,自然没能躲掉。

香烟到了明楼手上,他捏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烟雾在口鼻间缭绕,过了片刻徐徐吐出,无比满足地眯起眼睛。

“回家这么些时候,怕被大姐闻出味道一直憋着,今天总算名正言顺地在自家院子里抽了一根。”

明诚朝灯光明亮的后窗看了一眼,笑得不坏好意思:“大姐肯定就在餐厅,我站在这里喊一声,你掐也来不及。”

明楼眯起眼睛瞧他,很轻地笑了一笑,忽然掐住他的下巴,拽到跟前狠狠吻住。

舌尖破开唇齿,随烟气一道涌入,惊慌中,明诚甚至呛了一下。隔墙就是大姐,依稀能听见她扬声吩咐阿香上菜。他想要挣开,但是明楼用胳臂紧紧箍住他,贴在他耳边低语:“大姐就在餐厅,信不信只要我出个声,她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们。”

他僵住手脚,彻底放弃了反抗,任由明楼把他圈在怀里啄吻、轻咬,由浅入深,肆无忌惮。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亲吻了,很快,呼吸就乱了,而明楼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愿,一手夹烟,搂着人转了半圈,把他压在墙上。明亮的灯光在身旁倾泻而下,他们陷在黑暗里,隐忍已久的情||欲一夕爆发,如墙角的藤蔓,纠缠蔓延,铺天盖地。

明诚微微睁开眼睛,余光瞟到铁门外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推了推明楼的肩,说:“是明台!”

明楼立刻放开他。他算准了今晚明台会回家,没想到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撞上了。他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明诚飞快地逃开了,躲在几步之外笑得没心没肺。明楼被吓到垂手呆立的样子实在滑稽,他笑弯了腰,还不敢发出声音,硬生生憋红了一张脸。

明楼咬牙,拿手指点他,做口型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明诚远远地对他做了个鬼脸,比划着指指餐厅,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明楼这才狠狠地嘬了一口香烟,黯淡的烟头骤然变得红亮,几乎燃到了尽头。他夹着短短一截烟,走到空地上,弯腰点燃了烟火。

冷清的院子里霎时热闹起来,一束束烟花绽放,照亮了明公馆上空。他们并肩站在漫天光彩下,仿佛定住了寒夜的风,撑起一片喜乐安宁的天地。

身后的门开了,明镜匆匆走下台阶。任谁都能听出她脚步声里的喜悦和惊讶。

他们齐齐转身,笑着对她拱手:“大姐,新年快乐!”

有家人相聚,便是最好的节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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