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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元月(二)

1928年,明诚15岁,明楼24岁,明镜31岁,明台10岁。

前文链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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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出了门才尝到天寒地冻的滋味,明台被冷风吹得鼻子发酸,上了船就一头钻进船舱不肯出来。明诚找了个面善的船娘,议定价钱,起篙开船。竹篷船顺着狭窄的河道折出水关,在宽阔的外城河上摇橹前行。

水关城门一带有不少民宅,越往北,人烟渐渐稀少,只余零星瓦舍立在田野间。竹篾船篷不及一人身高,明诚靠前舷而坐,举目眺望,河上早雾弥漫,远处茫茫一片,只隐约见到葑门城楼的影子。

“还要一些辰光。”船娘包着布头巾,一口绵软的苏州话,“到了叫倷。”

明诚向她道了谢,搓了搓几乎冻僵的脸颊,弯腰坐进船舱,见明台抱腿缩成一团,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冷不冷?往里面去一点就吹不到风了。”

明台好像在想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忽然对他咧嘴一笑:“你说大姐见到我们会怎样?”

明诚笑了笑:“当然会高兴了。”

明台得意地晃晃脑袋,又摸摸食盒,外层的棉布裹得严严实实,想来饭盒里的小米粥还是热的。他护着食盒,探头探脑地朝舱外张望。古旧的城墙矗立在浑浊的河水上,墙根底下松柏郁郁葱葱,远望如长龙横卧,身上的鳞片斑斑驳驳。他们第一次坐船经过外城河,葑门附近水田漫漫,冬日萧瑟的景象也别有一番意境。

明台正兀自东张西望,冷不丁听见明诚叫他。

“明台,以后你想去哪里玩跟我说,我带你去。”

这话题来得突然,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去哪里?”

“随便哪里,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上海、苏州,南京也可以。”明诚顿了一下,看着他,“就像前两天大姐陪你去大世界玩,其实你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去。”

明台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看着浑黄的河水,半晌才闷声闷气道:“你不是老嫌我烦,打扰你看书吗?”

这回轮到明诚语塞。刚到明家那两年,他经常和明台玩在一块儿,后来他早一步升入初中,学校功课多,社团也有不少事情,渐渐地忙起来。而明台还在爱玩的年纪,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上楼敲他的门,不是要去花园打球,就是要去看滑稽戏。明诚哪有那闲工夫,两个人为此没少摔门吵架。他是说过这话,但那是被明台缠得烦了随口说的,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上。

他有些自责,看了看明台,小孩子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失意和委屈。

“是我不对,不该对你这么说。”明诚挪到他身边,低声道歉,“以后——等大姐病好了以后,我每个礼拜天都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大姐忙公司的事已经很累了,别总是让她陪你。”

明台一声不吭,手指在舱底的苇席上来回划拉,呲啦呲啦地,半天才抬头:“我想玩什么都可以吗?”

“不能去跑马厅,”明诚突然警惕起来,“百乐门也不行。除了大姐不允许我们去的地方,别的都可以。”

“我要玩你的颜料。”明台大声说,意料之中没有马上得到回复。他扁了扁嘴,别开脸,“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明诚心里有些堵。那盒颜料是他刚开始学油画的时候大哥送给他的,英国进口的温莎牛顿,他宝贝极了,不许明台碰,平时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是提防明台偷玩。他知道明台觊觎已久,但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他梗了一口气在心里,扭头看着舱外。橹声吱吱呀呀,竹蓬船慢悠悠地摇过葑门,码头近在眼前。

“天赐庄到哉~”船娘冲船舱里头喊了一声,放下桨橹,走到船头套绳索。船身摇摇晃晃地靠上码头,三两级台阶之上,一条林间小路笔直通往医院。

明台抢先拎起食盒,跳上码头,一路低头疾走。明诚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眼看他就要走过医院,到隔壁的礼拜堂去了,赶紧拉住他。

毗邻圣约翰礼拜堂,青砖砌筑的两层楼房就是医院的门诊楼,正门上方悬挂着博习医院的匾额。明台抬头看了看,刚想推门进去,瞥见明诚背着手站在路边,脸色平静,喜怒不明。

阿诚哥真的生起气来就是这样不声不响的,一句话不说,能把人晾上两三天。明台领教过那滋味,心里瑟缩了一下,嘴上还在强撑:“你不进去吗?”

明诚看了他一会儿,好整以暇地踱到他跟前,沉声说:“刚才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待会儿见到大哥,不许和他吵架,也不准再惹他生气。”明诚端详着他的神色说,“如果你做得到,那盒颜料就归你。”

明台眼睛一亮,嘴角控制不住地要往上翘,却仍旧绷着脸,扮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谁要和他吵架。”

“这是答应啦?”明诚低头瞅他。

明台哼哼唧唧地不服气,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点了点头。

明诚微微一笑,拉了一下他的帽子:“走吧,我们去看大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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