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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寒雨(短篇完结)

*原剧时间线


轿车驶进院门,车灯扫亮一片密密绵绵的雨丝。

明诚没有打伞,下了车,几步跨上门廊。家里的人应该都睡下了,他轻轻开门进去,瞥见后厨的灯还亮着。灶上烧着一壶水,阿香撑着头靠在灶台边,眼皮已经要黏上了。

“还没睡呀。”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小姑娘吓了一跳,睁眼看清来人,拍着胸口叹道:“阿诚少爷啊,你可回来了。”

“回来啦。”明诚对她笑笑,带些安慰的意味,“在烧水?”

“嗯。再烧一壶,灌满两只暖水瓶就去睡了。”阿香熬不住困意,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说话间,铜壶里的水逐渐滚沸,明诚熄了火,对她说:“我来,你去歇觉吧。”

阿香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摸出门,忽然又哎呀一声:“门还没锁呢。”

“都锁好了,铁门的锁也挂上了。”明诚说,“外面在下雨,记得打伞。”

“谢谢阿诚少爷。”阿香对他笑了一笑,拿了油纸伞从后门出去。

她刚到明家的时候,就知道家里有一位阿诚少爷在法国念书。她听小少爷讲过很多阿诚哥的事,也见过照片,但是真的见到了,又觉得先前那些印象都不对。阿诚少爷会主动进厨房给她打下手,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意外了,没想到他还会画西洋画,画架那么一放,画笔一溜儿排开,有模有样的。

自从小少爷去了香港,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只可惜今晚大小姐不在家。

廊下风大,吹着雨丝飘进衣领。阿香缩了缩脖子,踮起脚尖,跑了几步到小楼底下。她的房间在花园一侧的副楼,和主楼相隔一段距离。她收起伞,掏钥匙开门时,朝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厨房的灯已经灭了。

明诚关上灯,去了书房。沙发上没有人,卧室里亮了一盏床头灯,明楼倚在床头,毛毯盖到胸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走近沙发,翻开明楼的公文包。

明天上午,明楼要参加经济司和证券交易所的两个会议,秘书处准备的发言稿都在,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了一遍,合上公文包,一抬头,在阴影里看到两粒暗沉沉的光。明楼睁着眼睛,在看他。

“你醒了。”明诚按下异样的感觉,轻轻走过去。

明楼没有动,只有目光跟随他挪移。明诚从小就爱安静地待在他身边,起身走动都像猫儿,悄无声息。明楼喜静,明诚陪在他身边,他也是喜欢的。

他抬起手,手指微微蜷曲,很快明诚的手滑入他的掌心,填满了空隙。

“又做梦了?”明诚问。

明楼浅浅地笑了一笑,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些空间。这是让他一同躺下了。

明诚脱去鞋子,躺在他身边,明楼抖开毯子把他裹住,他们都不出声地笑了。明诚顺势靠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鬓角:“今晚不是挺高兴?明台的小组顺利到上海了。”

明楼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一晃,没有说话。明诚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静静地躺了一会,听窗外的落雨声。

明楼低头看他,灯光照亮他半边脸颊,半透明的褐色眼瞳望着屋内昏暗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样?”明楼问。

“很顺利。上船查了一圈,签了字放行了。”明诚笑笑,“梁仲春倒了一箩筐的好话。”

他正说着,忽然蹙起眉头连打两个喷嚏。码头风大,他在冷风里站了个把小时,这时裹着热烘烘的毛毯,鼻子就有些发痒。他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太热了。”

“着凉了。”明楼伸手摸他的胳臂,皱起眉头,“穿这么少。”

梁仲春在电话里催得急,明诚走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呢子大衣。下了雨,夜里更冷,衬衫大衣自然谈不上暖和。明楼搂着他在肩背上搓了一圈,又捞起他的手放在手掌里捂暖。手心是暖的,手背还有凉意,他摩挲着指节向上,伸入指缝按揉。

“没事,喝点热水就行。”明诚垂下眼睛,动了动手指,想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

明楼没有放开他,反而抓牢了他的手,顺着虎口摩挲到手腕,指腹停在掌根处慢悠悠地画圈。暖意从肌肤相贴的地方燃起来,流进四肢百骸,那一点旖旎心思忽然就弥漫在潮湿清冷的空气里,彼此心知肚明了。

雨下得大了,雨水从屋檐滴落,敲打在墙角的铁皮管上,叮叮地响。明诚在沙沙的雨声中听见自己的喘息,他像一艘无所依凭的小船,飘荡在茫茫天地间,明楼的呼吸是风,缠绵缱绻,缓缓推他前行,去往那处黑暗迷失的水域。

他挣扎着在意识边缘伸出手,抵在明楼肩上:“明天一早,你有两个会。”他微微喘息,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灯光下的半边脸已经红透,“我要去特高课见南田,她让我隔半个月报告一次你的动向,下午梁仲春约了我在76号见面,还有……”

他停下喘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还有什么?还有海关总署的关税报告,秘书处的工作统筹,市政府上下通气联络,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无法一一罗列。他们处在敌人中间,演着面和心不和的把戏,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致命。他明白的事情,明楼又怎会不明白。

他转过视线,去瞧明楼的脸色。他从未拒绝过明楼,这一次如此直截了当地推拒,心里也没有底,甚至想到如果明楼坚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也会随了他的意。

然而明楼没有给他任何表示,他们重新并肩躺下,听着彼此的呼吸在雨声中逐渐舒缓。有细小的声响从毯子底下钻出来,明诚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又听到了第二声。

他绷着脸,扭头去看明楼。明楼倒是坦率,转过脸瞧他:“有吃的吗?”

明诚的脸色变了几变,抿着嘴忍住了,翻了个身,肩膀无声地抖动。明楼任由他笑,过了一会儿,见他仍是躺着不动,认命地叹口气,掀开毯子下床。

明诚裹在毯子里,竖起耳朵留神外面的动静,听见明楼开门出去了,到底不放心,起身跟去厨房。身上的衬衫已经皱成一团,他一面走,一面系扣子,扣到最底下一粒才发觉扣错了,只好统统解开重来。马甲没找到,大概滑到床底下去了,他索性披了明楼的丝绵晨袍,腰带来回绕上两圈,打了个结。

明楼在厨房里转了几转,打开的橱柜里装的不是酒杯碗筷,就是锅盆腌菜。明诚无奈摇头:“我来,你坐着吧。”

红纸包着的两袋银丝细面就在柜子上层,明诚找到了食材,又去找做浇头的菜。这一回好运不再,家里没有现成的剩菜,他在角落里翻了半天,拎出两根胡萝卜,一把芹菜。萝卜根上粘着泥,芹菜叶子绿油油的,还挺新鲜。

明楼看了一眼,面露难色:“没有别的?”

“晚上最后一块排骨是您吃的。”明诚诚恳道,见明楼沉默不语,又安慰他说,“既然有面,就做碗阳春面吧。”

暖水瓶是满的,正好省了烧水的麻烦,明诚指挥明楼把汤锅架在灶台上,点着火,自己从米缸旁的草篮子里摸出两枚鸡蛋,煎了荷包蛋放在盘子里。

水很快就响了,面条在沸水里滚一滚,捞起来在清水里过汤,再放到开水锅里煮。明诚拿着筷子搅动面条,忽然说:“要是有一盘鳝丝就好了。”

“鳝片切段,葱姜爆香,入锅翻两翻,油光水滑,出了锅撇一勺子热油上去,呲啦——”他抽动鼻子,夸张地咂咂嘴,仿佛真的就尝到了那份鲜香嫩滑。

明楼起先云里雾里,这时候总算听懂了,这人憋着坏呢。

他放下碗,腾出手搂一搂明诚的腰:“故意馋我呢。”

“我也馋呀。”明诚笑起来,回头飞他一眼。

明楼腹中那一点饿忽然就上窜下跳,耐不得了。

“该。”他笑说,“自损八百,谁教你的?”

他埋在明诚后颈亲了一下,亲了一下还不够,嘴唇贴在温热的皮肤上摩挲,流连不去。他的呼吸很烫,一呼一吸间,温凉交替,激起层层酥麻和颤栗。明诚手一抖,按在了锅沿上。

滚水烧了这么久,就连包了布的汤锅手把也烫手,更不用说裸露在外的金属锅沿了。明诚嘶了一声,甩着手,躲开明楼,去水池边冲凉水。

等到冰凉的水流稍稍缓解了灼痛感,他回过头,看到明楼站在灶台边没有动,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禁问:“怎么了?”

明楼摇了摇头。锅里的面煮沸了,他关了火,抄起筷子就要捞面,明诚忙问:“猪油放了吗?”

明楼看一眼空碗,放下筷子,抬头四顾。

“在那边的桌子上,靠墙一排的罐子。

“小的。

“深绿色那只。”

陶瓷罐巴掌大小,罐肚里白色的油脂凝住了,罐沿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油。明楼在两只碗里各放了一勺,挑面盛汤。热汤化开油脂,腾起扑鼻的香味,他放了一撮盐,最后在面条上洒上葱花。

明诚擦干手,走过来瞧了瞧,赞道:“不错。”

明楼朝他手上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没什么大碍。”明诚无所谓地笑笑,凑近瞅了他两眼,眉毛一挑,“咬到舌头了?”

他刚才猛地抬手,肩膀碰到了明楼。这人之前念念有词,现在一声不吭,想来是磕到下巴咬了舌头。

明楼盯了他一眼,目光有点凶。

“自损八百。”明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你教的。”

他端起餐盘,顶一顶明楼的肚子:“借过。”

“睚眦必报。”明楼终于开口,吐字确实不如先前清晰。

“打小就这样,改不了了。”明诚把面碗放在他面前,看一眼餐柜上的座钟,嘴角带了点笑,“吃面吧,寿星同志。”

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是冬月初二,明楼的旧历生日。

过旧历生日是明家人的习惯。明台来了以后,分不清新历旧历,看到日子近了就嚷着要吃蛋糕。明楼为哄他开心,每年过两次生日,新历那次陪明台吃块蛋糕,旧历生日则正式得多,必定是明镜亲自下厨,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今天姐姐不在家,下面的人换成了阿诚。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生日,但是有人为他记得。

明楼忽然笑起来,满心的欢喜溢出来,连眼角也泛起了细纹。他挑起一筷子面,脸上还带着笑,吃了两口,抬头问明诚:“礼物呢?”

明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礼物……还真没有。这些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他转转眼睛:“就那幅画吧。”

“那不是你给大姐的新年礼物?”

“一样,反正都挂在家里。”

哪里一样了?明楼想要板脸,又忍不住笑着点他:“抠门。”

“跟谁学谁嘛。”明诚坐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道。

他在面汤里加足了胡椒粉,半碗热汤面下肚,身上暖洋洋地发了汗,脸颊泛红,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明楼含笑看他,目不转睛地,直到剩下的那半碗面也差不多进了肚,被看的那一个终于忍无可忍:“吃不吃?不吃我吃。”

“吃,这就吃。”明楼笑得十分满足,慢条斯理地动筷子。

明诚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明楼会高兴成这样。这惊喜是有了,却搞得他有些面红耳赤。他咬着筷尖,朝明楼瞄了一眼。

也好,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开怀大笑了。

得知明台被王天风拐进军统的那段日子里,明楼整夜地发噩梦。当时,他们住在上海饭店的套间,明楼睡主卧,他睡客房。有几次,他夜里悄悄地去隔壁房间看明楼,看到他醒着,也不开灯,在黑暗里静静地睁着眼。他开门稍有动静,明楼眼里暗沉沉的光就落到他身上来了。

 

他出神片刻,明楼很快就在他的眼神里发现端倪:“在想什么?”

“没什么。”明诚小小地撒了个谎,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明楼过于了解他,有时他感觉不自在,不得不小心遮掩自己的心思。他握着筷子在面汤里划拉,打捞余下的面条,随口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下。”

“够了。”明楼抬眼打量他,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来,你从来没有送过我生日礼物。”

明诚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以前不是送过。”

小的时候,他和明台一块儿给明楼送礼,送的最多的是书,也有自己作的画,等大了一些,他们拿出各自的零用钱,凑份子买礼物,明楼现在用的那只紫砂茶杯就是他们送的,一直到明诚出国前,都是这样。

倒是和明楼在一起后,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送过礼,每年生日煮一碗面,就算是给对方庆生了。不过他们在一块儿也没有多久,就一起吃过两回长寿面吧。

“以前是以前。”明楼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一下。

明诚懂他的意思,耳朵有点烧。

“我没钱。”他埋头吸溜一截面条,含糊道,“秘书处那点工资还不够我吃饭的。”

“这不就有钱来了吗?”明楼对他笑笑,意有所指。

他这么一说,明诚也抿了嘴笑起来,笑了一会,敛起神色说:“我算了算,他走一趟货所得足够重建一个76号了。”

“有哪些东西都打探清楚了?”

“明面上是生鲜酒水,丝袜香皂,暗地里鸦片膏占了大头。”

“就这些?”明楼问。

明诚听出弦外之音,抬眼看他。

“我看了梁仲春的报告。”明楼不紧不慢地说,“九月份到年底,76号一共抄了一十四处军火黑市。缴上来的部分,不说其他,单是炸药的数字就有问题。”

明家的矿上也用得到炸药,以前购买炸药的事都是明楼经手,明里暗里的渠道他都打过交道,多少了解一些,梁仲春写在报告里的数字有没有水分,他一看便知。

“他们故意瞒报数量?”明诚蹙眉,顺着明楼的话思索,“……私藏?你是说,76号私下贩卖军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楼,明楼不置可否:“要查清楚,毕竟你在他那里掺了一脚。”

这样重要的信息自然要仔细查实。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手上就多了一份相当有价值的情报,指不定哪天就能移花接木,瞒天过海,让76号背黑锅。

沉默半晌,明诚忽然说:“亏大了,我帮他担这么大风险才拿三成利。”他愤愤咬牙,“怎么也得五五平分。”

明楼笑了:“悠着点,别咬痛了他。日本人眼皮子底下也敢这么做,是个把钱看得比命重的。”

明诚点点头:“我明白。”

眼下他和梁仲春还在互相试探,谨慎地走在钢丝上。利益是平衡杆,轻一分歪斜,重一分跌倒,只有拿捏准了,才能稳稳当当地往前走。至于能走到哪里,明诚现在无法预知,但是一个重利的人,只要引导得当,是可以为己所用的。

“梁仲春有个儿子。”明楼貌似不经意地提起话头。

“对,您见过。”明诚接口道,“在76号的酒会上。”

明楼想起那个冒冒失失闯进门来的小男孩,点了点头:“他和他儿子的感情怎样?”

“儿子很亲他,看起来感情不错。”

“梁太太呢?”

“暂时看不出太多。”明诚想起那桩桃色传闻,鄙夷地扯了扯嘴角,“梁太太应该还不晓得他金屋藏娇的事。”

明诚借着送市政府公函的名义,时常去76号走动,梁仲春嘴上说怎能劳烦阿诚先生亲自来,心里巴不得和他多见几次,好快快攀上关系,拉一尊大佛罩住自己的买卖。有一次,他正巧撞见那个叫童路的行动队队长跟在梁仲春身后热络地喊“姐夫”,梁仲春尴尬不已,那人还浑然不觉。他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事后才打听到这人的姐姐并非明媒正娶的梁太太。

一面以家庭主义者自夸,享受天伦之乐,一面在外头养二房,人心哪。

比眼下的时局更复杂的就是人心了,梁仲春、汪曼春、南田洋子、藤田芳政,乃至新政府、南京和重庆,都各有各的心思。他们要在错综复杂的荆棘地里劈出一条路来,靠的也是算计这些人心,拿捏每个人的软肋。

明诚端起面碗,小口喝着热汤。

有些事,细想无异于自我折磨,可是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想。

他们现在演得天衣无缝,假如有一天生死相对,假如他们被人捏住了软肋——明台、大姐,若要摘去一人,他们做得到吗?

他心下惶然,一口气吸岔了,面汤呛入气管,顿时剧烈地咳起来。先是捂着嘴,再后来伏在桌子上,连咳带喘,眼角憋得通红。

他突然明白了明楼梦醒后的沉默无言,看清了他眼里暗沉的光。那是荒原上的野火,烈烈地燃烧,照亮了前路,也在灼烧行路的人。

那丛火燃烧了多久,明楼从来不对他说。

他什么都不说。

明诚忽然很想仔细地看一看明楼,可是他咳得几乎透不过气,俯身撑在桌沿上。明楼挪动椅子坐到他身边,在他背后拍了两把顺气。

他勉强止住了咳,摆摆手,哑着嗓子说:“没事。”

明楼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捏一捏:“不要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低沉缓和,携了安定人心的力量。明诚抬起头,对上明楼的目光,那些蜂拥上来的焦虑和恐惧到了嘴边又消失了。

何必提起。

若真有那一天,必定是拼上自己的性命,把他们推出局外。

明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像是埋藏在地下的种子破土发芽,缠缠绕绕扎住了根,悬浮飘荡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他对明楼笑了一笑,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来收拾,你去睡吧。”

“很晚了,放着明天让阿香收拾。”明楼看了一眼座钟,视线落下来,停在墙边的那幅画上。

油画还搁在画架上,他动手添了几笔,反而把颜色画深了,想再涂得浅一些,又不知道如何下手,索性扔下画笔,让阿诚去烦恼。

明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眉嘀咕:“好好的画被你弄坏了。”

明楼被揭穿了,依旧面不改色:“我看这样挺好,空间层次更鲜明。”

明诚不客气地翻个白眼,端起碗筷,走去厨房。

他把碗筷放在水池里,洗了手出来,明楼还在餐厅候着,带了几分希冀,问他:“真的要送给我?”

“送给大姐。”明诚看了看画,又瞅一眼明楼,“挂在你书房门口。”

两全其美,无可挑剔。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都笑起来。

“行,就挂在书房门口。”明楼笑着说,“再镶个框,题个名。”

明诚不以为然:“一幅画而已,要什么名字。”

“就叫家园,好不好?”明楼回过头看他,眼里的期待让他无法回避。

几个小时前,他们有过同样的对话,而这一回明楼多问了三个字。明诚有一丝动容,他明白明楼在坚持什么。这个人固执得无所畏惧,看过一切侥幸和恐惧,依旧坚定向前。

他去寻找明楼的眼睛,用目光描摹他的眉间、鼻梁,然后倾身过去,把吻印在他的嘴唇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里寂静无声,明楼清晰地听见自己跃动的心跳。明诚捧着他的脸,认真地吻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过于专注,他的动作不太连贯,甚至有些笨拙,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明楼不记得他们亲吻过多少次,但是记得每一个由明诚主动开启的吻,他向他倾来,在他面前闭上眼睛。每一次他都甘之如饴。

他们吻了许久才分开。明诚有些气息不稳,舔舔嘴唇,对他微微一笑:“生日礼物。”

明楼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一个吻?”

明诚笑了,眼睛像雨水濯洗后清朗的黑夜。他凑近了,在明楼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一个在家里的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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