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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巴黎风雨 叛徒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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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黑色皮革手套皮质硬挺,许奕川左手捏着手套指尖往上拉慢慢地摘下手套,隆重得仿佛在完成一项仪式。

摆在明诚面前的是一只残缺不全的右手,中间三指几乎全被削去,小指只剩下两个指节。

“三五年,我在哈尔滨见到一个人,他的同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们在珠河县偷袭吉川中将的随行车队,杀光了所有人,十六个,不,十五个。吉川中将玉碎殉国,我侥幸活了下来。”

明诚微微睁大了眼睛,许奕川竟然是日本人。

他的口音非常地道,举止没有任何异样。如果他不说,明诚根本不会想到他是敌国身份。

他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和贵婉出现在合影里?

难道他是潜伏在哈尔滨地下党的日本间谍,从一开始就潜伏在贵婉身边?

如果他为日本特高课做事,那么所有的疑点都解释得通了。

他不仅了解共产党的交通线,而且能从特高课手里获得军统的情报。日本的驻外领事馆常常配合特高课的谍报工作,所以许奕川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巴黎,又迅速找到商会和刘士章的住所。那些边境记录必定是日本领事馆的官员收买了移民局的人才拿到的。

明诚迅速理清线索,心里的怀疑还差一步就能落到实处。

 

许奕川很欣赏明诚的惊讶。借寇荣的手捣毁红色交通线,他的潜伏任务已经结束,对明诚多说几句又何妨。不管有没有人来救他,他都活不过今晚。如果有人来,他倒希望那个人是明楼。

特高课破获一处北平军统联络站,抓了几个活口,有两个不经打的供出不少军统的情报,他顺着线索一路摸到巴黎,摸到明楼脚边。

明诚和明楼,一个疑似共产党,一个疑似军统分子。这对兄弟实在有趣。

许奕川冷冷地笑起来。

“那次战斗中有一发子弹打中了我的右手,我身中四弹,倒在地上,积雪很厚差点把我闷死。他们不留活口,给每个人都补上一枪,就像这样。”许奕川翘起拇指,残留的食指指根戳在明诚的太阳穴上。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明诚恢复了镇定,心里明白许奕川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多是准备对他动手了。他必须再拖延一会儿。

只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了。

许奕山扯动脸皮,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们的后援车队赶到,他们不得不撤离。”

“运气不错。”明诚冷哼,“袭击你们的人大概就是你在追查的军统分子了。”

“没错。那两个人就是军统的毒蜂和毒蛇,军方非常忌惮他们,除了特高课,战争指导课也在追查他们的踪迹。三五年后,毒蜂在上海露过面,但是一直没有毒蛇的行踪。”

许奕川嘴边忽然拧出一丝笑,笔直看进明诚的眼睛:“你说,毒蛇会不会就在巴黎?”

 

明诚抬起头,他身上的绳子突然抖了一下。

许奕川心头一跳,伸手去拿枪,明诚已经一跃而起,指间一抹银光带着劲风削向他的脖子。

是刀片。

他竟然藏了一枚刀片。

许奕川惊怒交加,侧头避开致命的一刀,左手已经摸到了枪,然而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用枪反而无法施展。明诚双手钳住他的持枪的手发力一拧,腕骨咔擦脱臼,他没来得及感到痛,胸口一窒,桌上的匕首已经没入胸膛。

许奕川抽搐着倒进椅子,而后像条破布一样缓缓瘫软在地。

明诚紧紧握着刀柄,逼近他低声喝问:“是不是你出卖了烟缸?”

他嘴唇噏动,扭成一个怪异的笑,笑容凝结在嘴角的血沫里。

明诚听到他在极微弱的吐息间说了一句“贵婉啊……”。

这一声贵婉像是在他的心上掘开了一道口子,风雪呼号涌入,冰凉彻骨,深不见底。

他慢慢起身,看着直挺挺插进胸口的匕首,忽然落下泪来。

 

明楼见到他的时候,明诚的眼角还有些红。

明楼持枪悄悄摸进屋子,正碰上明诚持刀悄悄摸出去,两人在门口突然打了个照面都惊了一下。

“吓死我了……”明诚揉着心口叹气。

明楼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明诚怕他看出自己哭过,急忙转开话题,“名单找到了。刘先生受了伤,我已经打过电话,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到。”

明楼大步走进卧室。床单上血迹斑斑,刘士章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手上的创口已经做了简易包扎。明诚跟进来说:“还有脉搏,只要救治及时应该能脱险。我拿了一些现金,伪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应该能骗过警察。”

他递给明楼一本红色的册子,明楼翻了几页,隐约听到嘈杂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把册子塞进西装内袋,吩咐明诚:“先把人弄下去。这里交给警察。”

两个人,书房里一个,楼道里一个。

明诚把人抬起来从后窗扔了下去。

 

 

(十)

树林里极安静,遍地枯枝败叶,明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上面,没留意底下的树根被绊了一跤,好在反应快用手撑住了没摔下去。明楼走在他身后,肩上扛了一个人,看到他朝前扑倒又迅速站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

“就在这里吧。”

明楼把人扔在地上,点燃一支蜡烛,明诚拿了铁锹开始挖土。

今晚没有月亮,周围漆黑无风,偶尔有几声夜鸟啸叫。明诚借着黯淡的烛光挖了一个深坑。四具不着寸缕的尸体交叠在坑底,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容貌。他挖坑的时候,明楼拿了匕首把他们的脸都割烂了。明诚朝明楼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动手铲起泥土往坑里填。

明诚从来没有来过这片树林,明楼似乎不陌生。他从巴黎驱车到这里花了一个多小时,半路上让明诚把无主的手表砸碎了扔进河里。他们把坑填平了盖上树叶,再找了一处空地引燃枯叶,把衣服堆上去焚烧。

火光很亮,明诚担心会被发现,但是明楼笃定说这里不会有人来,他脱了大衣扔进火堆,退开几步站在明诚身边。被他扭断脖子的人失禁了,他的大衣下摆沾到了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明诚借着火光无意间瞥到明楼衬衫上有血迹。他一路都穿着大衣,此时没了遮挡,胸前的血迹和破口触目惊心。明诚慌了,想要解开马甲看清楚伤口,但是被明楼按住了手。

“只是蹭到一下,血已经止住了。”

明楼的声音听着没有异样,深色的西装马甲看不出血迹,但是织物表面摸着是湿的。

明诚挣了一挣没有挣脱,他怕牵动明楼的伤口不再坚持,沉声道:“回去路上我来开车。”

等火燃尽,他们清理了灰烬才往回走,一路无话。明诚坐进车子,握上方向盘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他怎么就没发现明楼受了伤?还让他带伤开了那么久的车。

明楼伸手按在他肩上,低声喊了一声“阿诚”,拍了拍他的肩,“专心开车。”

明诚稳了稳神,哑着嗓子说:“我明白。”

倒车再上路,离开树林,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行驶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明诚一言不发下了车。明楼听到车底下的动静,知道他在清理轮胎上的泥土。

有阿诚在,他是可以放心的。他舒了口气,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坐在位子上闭目沉思。

许奕川一行人来法国肯定用了假身份,他们不敢张扬行事,日本领事馆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人。等刘士章康复了,必须尽快送他离开法国。商会也要关停,这段时间他和明诚都要保持静默。

他凝神细想,确定没有漏掉一个环节,明诚上车看到他双眼紧闭,眉头紧拧,心里一突。

“大哥头疼吗?”

明楼忽然被惊醒,睁眼茫然,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诚在问他头疼的事。

“没有。”

明楼张了手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吸气。从下午接到图书馆的电话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他不愿意回想在公寓里等待的一分一秒,他冷静地伺机而动,内心焦灼得如同困兽。

好在阿诚安然无恙,还在他的身边,担心他,慰问他。明楼捂着眼睛把眼角的湿意按下去,他睁开眼,眼睛在夜里亮得发光。

明诚仔细看了他一会,确定他没事,转过去目视前方。无边无际黑暗的压迫视野,只有车灯照亮的一段路面清晰可见。他们置身在寒冷的黑夜里,子夜未到,还要过很久才会天亮。

“大哥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明诚的声音很平静。明楼在怔忡之间想,原来他在为这件事情生气。是该生气。他自我检讨,换了自己,他也不希望阿诚瞒着他。

“以后一定……”

“没有以后。”

明诚飞快地打断他,语气陡然严厉。他扭头瞪了明楼一眼又立刻转回去,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影在黑夜里巍然不动。沉默背后是暗涛汹涌,把车里的人一同卷入波峰浪谷。跌宕沉浮之间,明楼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拂过他的手背,感到明诚很轻地抖了一下。

他裹住他的手,坚定而温柔地握了一握:“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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