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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阿诚 1-5

心有所感,随便写写。

想到什么写什么,开脑洞自娱自乐。

那什么,不会起名字……

设定阿诚初到明家,明楼19岁,明诚10岁,明台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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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诚,你愿意跟桂姨回去吗?” 

问话的人是明镜,一袭绯色海棠暗纹旗袍,坐在沙发上,关切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阿诚已经换下先前的脏衣,现在穿的是明台的衣服,袖长正好,腰身还显宽松。

他可是比明台足足大了五六岁啊。明镜在心里叹息。

瘦小的人儿低头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明镜心里发酸,想伸手抱抱他,明楼用眼神制止了她。

“说话。”明楼的声音很低,“如果你不愿意和桂姨回去,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说不愿意。”

阿诚感受到他话里威严,惴惴抬头,一对上明楼的眼睛,立刻转开视线。

他还不习惯在明家人面前开口说话,这是以往桂姨给他立下的规矩——不许往明家人跟前凑。但是阿诚毕竟年纪小,小孩子心性好奇爱看新鲜,过年桂姨带他来帮手,明台在客厅摆弄时下的新玩意儿,他忍不住凑过去,被桂姨看到,暗里掐一把胳臂大腿,回到家就是一顿狠揍。

“你就是个下人的命!”

桂姨骂阿诚,也在骂自己。

那个杀千刀的男人抱走了她的孩子,阔太太的梦碎了,她不知道前路在哪里,身边还多了个孽债。她认定这个孩子是向她来讨债的,抢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和阔太太的生活,于是更是发了疯似打他,笤帚柄折了,再踹上一脚,缩成一团的阿诚咕隆咚滚到黑漆漆的桌底,等桂姨力气用尽了上楼睡了,才敢爬出来,回到冰冷的床铺上。

脸上是干的,眼睛还是有点湿,那是疼的。

不哭,阿诚想,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这样的日子就结束了。

他习惯把心思藏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做事,只有独处时会对落在天井墙上的鸟儿说说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楼一定要他开口,但是隐约觉得如果说出口了,他就和明家大少爷立下了某种约定,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重要的约定。

人越是临到悬崖边,越是能感知到生的希望,明楼在等待的回答,就是能改变他人生的机会。于是他拾起勇气,吸了一口气,说:“我不回去。”

说完,一眨不眨地看明楼,咬紧了牙等他的反应。

明楼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出了他的坚决,还有交缠在一起的紧张和期盼。

“好。”明楼笑了笑,笑容很浅,很快隐去,而笑意盘桓在眼里。

阿诚觉得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他不笑的时候,脸颊瘦削,唇线抿紧,看着是有点严肃的。

 

(二)

明家大小姐最是热乎直爽的性子,对下人立规矩,也亲切,逢年过节总是一人一个红包,连桂姨甚少露面的儿子也有。

明镜对阿诚的印象不错。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不言不语,年纪小小,却分外乖巧懂事。临近年节,里里外外事情多,屋里的佣人只有桂姨和阿玉,两人忙进忙出,阿诚给她们打下手,刷碗扫地擦桌子,样样事情都上手。明镜不知道他在家是做惯了这些的,只觉得桂姨手脚勤快,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赖。除了过年的红包,平日还时常让桂姨拿些零嘴和明楼的旧衣回去给阿诚穿。

“衣服不是头新,但绝没有破口,料子也是上好的。我家明楼个子长得快,一套衣服一年穿个一两次,第二年就不能穿了,放着可惜。”

明镜拿旧衣给桂姨,生怕她多想,特意多解释几句,后来,在桂姨家看到被锁在屋里饿了三天的阿诚,看到遍体鳞伤连哭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的阿诚,她又惊又怒。她生性刚直,最痛恨表里不一,桂姨人前人后的做派深深触痛了她的神经。

“阿诚犯了什么错,竟然要这样罚他。”惊怒之下,明镜失去冷静,对着明楼咄咄逼问。

起初,他们真的以为阿诚犯了什么大错,直到围上来看热闹的弄堂邻居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全讲明白。

桂姨三天前回乡下探亲,走时在门上加了一把锁。外面世道乱,弄堂里闯空门的多,出远门总要做些防备,左邻右舍见怪不怪,夜里听到隔墙有孩子哭,也没人当回事。桂姨脾气不好,打骂孩子是整条弄堂都知道的事,大家早听惯了,心慈的念一声“作孽”,其他人都装聋作哑。

“你们知道她打孩子、骂孩子,为什么不拦着?”明镜问道。

她脾气直,心里有话藏不住,更何况亲眼见着惨象。她都不敢去细想阿诚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

堵着大门的人群顿时沉默下来,有人见风向不对,抽身走了,站得最前的一位妇人一开始就跟着明家姐弟俩后脚进来看热闹,不知道明镜是什么身份,但是衣着举止都像富家小姐,此时被明镜怒瞪,顿时神色尴尬。

“那个金桂是在明家做事的,那可是上海滩有钱的大人家,听说又嫁了个富商,有点来头的。”

明镜听不懂了。

世道和米价一样,一天三变,碰到点动静就支起铺板缩回屋里的小市民最要紧的是埋头过好自己的日子,少管闲事。再说了,打骂孩子又不是多大的过错,谁家没有一两个淘气闯祸的,兜头一个巴掌打服帖了,拎进门去又是一顿揍。弄堂人家孩子生养得多,大人不懂教,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明镜出身世家,自然不明白这些。

“阿姐,我看还是要去一趟医院。”明楼发话了。

明镜在天井和邻居说话,他在前客堂拆开准备带给桂姨的月饼,掰了一块给阿诚。桂姨离家时没留一点吃食,阿诚饿了三天,扒着明楼的手掌舔光了碎屑,像无主的小狗。

邻居的话明楼全听见了,心里的火已是蹭蹭地烧起来。阿诚也是从小在明家露过脸的孩子,给他磨过墨,听话懂事,没想到人后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他气愤桂姨虐待阿诚,更痛恨她对他们的隐瞒和讨好。这样可恶的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年的工,一想到这点,他恨不得立刻把她赶出明家。

他们带阿诚去公济医院,为阿诚做检查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又拉过他细瘦的手臂搭脉,沉吟不语。

明镜一看,急了,连忙问:“这孩子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阿诚瑟缩了一下,拽着衣角,垂头坐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明楼帮他系好扣子,手掌轻轻拢在他肩头。

“伤都是旧伤,没有大碍。但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伤到了底子,要悉心调养。”

明镜悬着的一颗心还没放下又揪起来,这孩子到底是遭了怎样的罪啊。

明镜留在看诊室,向医生讨教调养方法,明楼把阿诚抱到门外的长椅上,喂了他几块糕点。小家伙吃得极快,明楼怕他噎着,轻声叮嘱他慢些吃,又喂他喝了一点水。

“阿诚,”明楼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问他,“你妈妈……桂姨为什么这样对你?”

阿诚眼里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沉默了片刻,说:“她不是我妈妈。”

 

(三)

从医院出来,明镜直接把阿诚带回明公馆。那弄堂里的房子,她是再也不想踏进一步了。

桂姨只请了三天假,本该昨天就回,许是路上耽搁了,但总归这两天就会回来。可是阿诚该怎么办?明镜一路琢磨,到家就叫明楼去她房间说话。

“大姐已经有主意了吧。”

明镜看了一眼明楼,叹口气:“他这副模样我实在看不过去。你不知道,今天我走进那间屋子,看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心里真的是……”

情绪上来,明镜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明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件事我想同阿姐商量。”

“你说。”明镜差不多猜到了明楼所想。

“我想留下阿诚。”

明镜一时没做声,明楼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姐姐。她犹豫的事情他也想到了。

“我明白。”明镜说,“我也这么想,可他毕竟是桂姨的孩子,不管桂姨是不是他的生母,名义上都是阿诚的母亲。”

“桂姨这样对他,早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了。”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我打算让她把阿诚交给我们抚养,否则就告发她虐待。人证物证俱全,她逃不脱的。”明楼笃定。

“你要让桂姨去坐牢?”

明镜吃了一惊,念头转了几转,头一个想到的仍然是,事情一旦见报,明家又要成为闲茶饭后的谈资了。她掌家已经有一段时间,考虑问题绕不开家族名誉。

明楼见姐姐犹豫,恍然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又改了口风:“我们也不必真的把她送进去,只要让她放弃抚养阿诚就好。”

“如此也好。”明镜缓缓点头,认真地看着弟弟,“你既然决定领养阿诚,对他以后的路,你可有想法?”

明楼抿起嘴,他下定决心时都会露出这般严肃表情:“我要让他读书识字。桂姨折辱他,虐杀他,我偏要让他成材。”

明镜欣慰地点头:“你很喜欢这个孩子。”

明楼闻言,也舒展了眉,露出浅浅笑意:“阿姐也喜欢他。”

桂姨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她先到弄堂,听说一早出了事,连奔带跑到明公馆,扑通跪在院子里头,朝门口磕头。明楼让佣人阿玉理出了桂姨的物件,扔到门外。

“明家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拿走你的东西。阿诚由我们照顾。

“可是阿诚……阿诚是我的孩子。”

“他不是你的孩子。”明楼拿话试她,看到她一个哆嗦,心里更定,“你饿他虐待他,弄堂邻居都可以作证。进了警局就难出来了,你想清楚这一点。”

明楼扔下这句话再没理她,桂姨在院子里跪了小半个时辰,哭哭啼啼地走了。

阿诚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围墙外,心里头是闷的。

 

(四)

明台来了以后,大姐让出自己的卧室,搬去父母房间住。现在二楼明楼的睡房安置了阿诚,明楼把一楼的大书房收拾了一下,搬进床凳衣柜,改成自己的书房和卧室。

阿诚精神不太好,整个人恹恹的没胃口,也不爱说话。明镜让阿玉照看他洗刷干净,用了些清粥小菜,就送上楼休息。

明台放学回家,听说阿诚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又惊又喜。他和阿诚早就认识,前几年桂姨不太管束阿诚的时候,逢年过节他们也会凑一块玩。 
明镜虽然宠明台,无奈公司事务多,没法经常陪他。明楼也没空,他在高中社团活动多,在家也常闭门读书,而且明台总有点怵这个大哥,不敢找上门求玩耍,阿诚的出现正合他意。 

一想到终于有小伙伴可以陪自己屁股朝天挖蚯蚓上树抓虫吓阿玉,明台兴奋得在沙发上连翻几个跟头,被明楼眼明手快一把按住,才没能立刻冲上楼找阿诚。   

阿诚睡了两三个时辰,醒了,被尿憋醒的。

他眨眨眼,眼前漆黑一片,有他不熟悉的味道。床铺很软,被子很暖,不是他睡惯的小床。他突然害怕起来,以为桂姨在他熟睡的时候把他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桂姨曾经是这么说过的。他昏头昏脑地跳下床,循着在家的记忆去摸电灯开关。

家里的堂屋中间吊着一只灯泡,开关在墙上。桂姨为了省电不常用,开灯是要被揍的,但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拉下开关,看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朝记忆中的墙壁扑过去,却狠狠地撞在一样坚硬的物体上。那东西朝后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砰咚,老大一声响。阿诚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黑暗中心跳得像擂鼓。  

晚间明楼不放心阿诚,上楼想来看一看,正犹豫是不是要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就听到门后咚一声,像是倒了什么家具。他赶快一拧门把,推开门。

门外的光亮在黑暗的室内撕开一条宽阔的口子,阿诚小小的身躯就立在光芒中,眼睛忽闪,像是有烛火跃动。

明楼高高的个子站在灯光里,低头和他的视线交汇。

阿诚砰砰乱跳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五)

 明楼把阿诚抱回床上,教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房间里顿时亮起来。 

“饿了吗?”

阿诚摇头。

“哪里不舒服?”

 “没有。” 

阿诚记起明楼让他开口说话的要求,小小声地回答。 

这孩子一直心事重重,明楼不明白他所想,但是不能让他就这么憋着自己。 
“你说桂姨不是你妈妈。” 

明楼语调平缓,并非陈述 ,阿诚听得懂。

他迟疑了一下,说:“她说我不是她的孩子,是领来的……是骗子。”

他越说声音越轻。明楼无言,猜想这其中必有曲折,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他是救下来了。

“你恨她打你吗?”

阿诚沉默着,过了一会,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我?这个问题阿诚以前问过桂姨很多次,每次都被劈头盖脸地打回去,后来就不再问了。现在一直困扰他的心结仍旧没有解开,而唯一能解的人已经离开。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没有不好,没有做坏事。” 

他努力克制涌上来的情绪,不想在大少爷面前哭,那样挺丢脸的。小小的人儿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然而明楼问他,“心里难受吗?” 

这话正戳在心口上,他没能忍住,满腹的委屈决堤而出,起先是小声哽咽,到后来几乎是嚎啕大哭,像要把心肝肺都挤压出来。  

明楼看出他已经落下心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的,唯有想办法叫他别继续往里钻。

“觉得难受就哭,不碍事。”他掏出手绢,擦去阿诚脸上的泪,“可是阿诚啊,你要记着,哭解决不了任何事,只有变得坚强了,这些事就不会让你这么难受了。”

阿诚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变得坚强了,就能忘记这些事吗?” 

明楼顿了一下:“不会忘,但是到了那时,忘不忘记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回忆已经不能再伤害到你。” 

“所以,阿诚你要识字读书,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伸展了手脚,就能把那条弄堂那扇小门背后的天地打碎,过去的事情不能再来烦扰你,你也会发现他们无力阻碍你的未来。” 

阿诚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抽泣早就停止了,他在思索明楼的话。明楼见他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花,满面泪痕花猫似的脸,神情却是极认真,忍不住弯起嘴角:“起来,去洗把脸。”

明公馆装潢现代,单是西式的卫浴设备就装了三套,二楼走廊尽头有一套共用。明楼指给阿诚看,下一秒小家伙已经一溜烟跑着去了。他真的憋坏了。

 一路声响惊动了明镜推门出来查看,明楼让她放心去睡,说他会照顾阿诚。明镜操心费神了一天,又被明台缠着玩闹一晚上,实在是困,听明楼这么说,也就点点头回房去了。 

阿诚洗了手,规规矩矩地用水池边的小方巾擦干——他在明家做过事,熟悉这里的规矩。明楼在走廊上等他,阿诚的个头和明台差不多,开门出来见到他,楞了一下,又站定了。明楼想起抱明台回房间的情景,微微一笑,俯身一把抱起他。

“走,回去睡觉。”

阿诚没待挣扎就被搂住了举起来,双脚离地一下子没了安全感,身子挺得板板正正,没和明楼贴近半分。明楼察觉了他的紧张无措,也不说话,只是托牢了他的腿,手掌张开,扶在他背后。

十九岁的明楼身材高大,肩背宽阔,一手就能盖住阿诚瘦弱的背脊。他抱着阿诚,慢慢悠悠地踱步往回走。 

阿诚渐渐松懈,进门的时候,终于软了背脊,轻轻地伏在明楼肩上,像一片羽毛落到水面上。 

明楼欣慰地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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