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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病人(一)

*原剧时间线,狩猎行动隔日

 

阿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感到微风拂过臂膀。风扇叶片搅动空气,在他周身织出一张轻盈的网,将他兜在一方无声的空间里。

窗外蝉鸣停歇,绿水杉微微摇摆,晃落一室斑驳阳光。他翻了个身,手臂在凉爽的竹席上舒展,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他闭着眼睛摸出那是一把蒲扇,扇柄光滑,余温犹在,依稀想起梦里明楼坐在床头给他打扇子,他似乎嘟哝了一声大哥,明楼摇着扇子对他笑,轻轻地说睡吧,然后他就合上眼睛,安心地沉入梦里了。

是梦啊。明诚微微笑了,是啊,大哥在南京,怎么会在床前给他打扇子。他原本在沙发上看书,怎么会……躺在床上?

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倒换了位置,依然是他熟悉的地方。书桌上的台扇微微抖动着转了个向,他躺在大哥的床上,枕着他的荞麦枕,身上盖着他的蓝白织花毛巾毯。

他怎么会睡在大哥床上?

阿诚坐起身,脑子还不甚清醒,扯着毛巾毯呆坐了一会儿,想起去穿鞋。一伸脚,地上哐当一声响,他吓了一跳,低头看到自己踩在了蚊香盘边上。白瓷盘歪了一歪,洒出一点香灰在地板上,好在蚊香已经灭了,不然准会烫到脚。

他找到拖鞋穿上,想起自己没有在书房里点过蚊香。

是谁点了蚊香放在床边?是谁给他盖上毯子?

他昏昏沉沉地推门出去,客堂里安静极了,只有钟摆晃动的机械声。楼上也没有动静,没有脚步走动,没有人声说话,偌大的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人。

他去餐厅倒了一杯茶喝,厨房里也没有人,灶台干干净净,水池却是满的,一尾草鱼静静地卧在清水里,鱼嘴一开一合,鱼鳃翕张。

他驻足看了一会鱼,走出厨房,回头往客堂张望,那里依然一个人也没有。他被奇异的感觉包围了,仿佛时间停驻,家里的人凭空消失,只余他一人留守在时空的缝隙里。

他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要是刚到明家遇到这事,他准会惊慌失措,但是现在不会了,他知道肯定能找到他们。

阿诚站在餐厅窗口眺望,绿树矗立在烈日晴空下,风里有模糊的声音。他循着风声走到花园里,那声音更清晰了,分明是大姐的笑声。他微笑起来,快走几步拐过墙角。凉亭绿荫下,大姐和明台围坐说笑,一旁穿白衬衫的背影是如此地熟悉。

“大哥!”他欣喜地大喊,张开双臂抱住明楼。

梦里给他摇扇纳凉的人笑着搂住了他,伸手抹去他鬓角的汗滴:“你终于醒了。再不来,桃子都要归明台了。”

阿诚这才看见圆桌上堆了数只桃子,只只白里透红,明台捧着啃了一半的桃子咧嘴对他笑:“阿诚哥。”

明诚顾不上吃桃子,拉着明楼的胳膊问:“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你大哥刚到不久,带了一箱子水蜜桃来,见你看书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你。”明镜替他解了惑,从明台面前那堆桃子里挑出一只,放在他面前,“都洗过了,快尝尝。”

明台大口啃着桃子,囫囵吃完一只吐出核儿,伸手想再拿,被明镜轻轻一记敲在手背上:“不能再吃了啊,已经吃了两个了,小心胀腹。”

明台意犹未尽地舔净手上的汁水,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去一旁的水盆洗手。

阿诚拿起熟透的桃子在桌子上滚了一滚,撕开一小块薄薄的果皮,晶亮的汁水从破口处涌出来,他吸吮果汁,唇齿间满是馥郁沁人的甜香。

“像只猴儿。”明楼笑着看他津津有味地咂吮,“甜不甜?”

“特别甜。”阿诚舔舔嘴唇,冲他笑眯了眼。

廊下有风吹过,四面紫藤绿叶如水波起伏,他后背的衣衫湿透了,潮乎乎地黏在身上,手上却是凉的,一低头,不知什么时候双手浸在了水盆里。明楼在身后喊他,他哎了一声,抬头去看,明楼的脸掩在枝叶后面,找不见看不清,大姐和明台的说笑声也远去了,凉亭下空余枝蔓垂荡,什么都没有了。

“大哥!”他惊惶地喊了一声,朝那片绿叶覆盖的屏障伸出手。

风从背后吹来,掀起层层树叶,他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明诚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混沌。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微光,渐渐看清室内熟悉的摆设。书桌前没有人,他躺在明楼的床上,盖着他的棉被。沙发转角亮了一盏台灯,刺眼的光亮被遮住大半,只有一线柔光倾泻在床前。

他在微光里看见明楼的影子,放大了数倍映在连排的书橱上,灰扑扑雾蒙蒙。他抬手翻动一页纸,那影子便像海浪一般翻滚涌动,铺天盖地。明诚被那片灰影摄住了心神,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入神发怔的时候,明楼已经悄然起身,走到卧室床前。

“你终于醒了。”明楼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叹息,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搭在明诚的手腕上,静默了一会,说:“脉搏还是快。”

明诚的手露在被子外面久了,皮肤微凉,明楼捞起他的手放进被子,掖好被角,又探他额头:“还有一点热度,比下午好多了。”

明诚转转眼珠,视线聚焦到明楼脸上,梦里蓦然消失的人现在安好地在他眼前,他用了一两秒的时间理解了“明楼还在”的事实,牢牢抓住了刻在记忆里。

大哥……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嗓子焦渴得发痛,像是有团尖刺儿附在喉管壁上,扎得喉咙发痒。明楼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明诚再次躺下时,明楼听见他问大姐和明台在哪里,他弯起嘴角笑了笑:“你睡昏了头,大姐带桂姨去了苏州,不记得了?明台刚回来,想来找你,被我打发走了。”

明诚仍是昏昏沉沉,在记忆里努力搜寻一番,才想起大姐确实在三天前一早出发去了苏州,离家时还叮嘱他们好好照看自己。

大姐和明台也在,大家都在。他终于从梦魇中脱身,神思逐渐清明。

“做梦了?”明楼看着他的眼睛。

“嗯。”明诚轻声应道,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明楼没有问下去。他刚才试探体温,摸到了一手的汗,阿诚穿着他的真丝睡衣,衣领上也湿了一片,想来身上出的汗更多。

“要不要去洗个澡?”他打量明诚神情,“还是打盆水擦身?”

明诚犹豫了一下:“擦身吧,换身衣服。”他仍觉得头晕目眩,估量自己没力气下床洗澡,也不拒绝明楼的提议,顿了顿又说,“床单也要换。”

明楼给他拿了一套棉质睡衣,起身去盥洗室打水,等他端了水盆出来,明诚已经坐在床上,正低头解睡衣扣子。

“起来做什么,当心着凉。”

明楼走到他身侧,他听到机器启动的声音,很快感觉到一股暖风袭来。明楼打开了暖风机,风扇叶片卷着热风驱散了寒气,背上暖融融的。

底楼的书房虽然向阳,但是入了冬连日阴雨不见阳光,房间里寒意逼人。家里每间卧室都配有取暖的风扇,明楼几乎不用,不知这会儿从哪里找出来了。他转头看了看风扇,觉得有些眼熟,听见明楼说:“这是大姐房里的,先借来一用。”

明诚笑了:“你的那台呢?”

“阿香没找到。”

“阿香回来了?她不是去照顾她妈妈了吗?”

“回来了,下午到的。”明楼绞干毛巾,摊开了擦拭他背上的汗,“她姐姐留下来照顾。”

“也好,家里总算能有顿像样的晚饭。”明诚低着头笑,明楼转眼擦到他胸口,他抬起头和明楼目光交汇,都想到了昨晚那碗寡淡无味的白水面。

“那小子什么事能做好。”明楼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避开明诚肩上的绷带,轻轻擦过肩颈和腋下,重新绞了一把毛巾搭在他腰间擦拭。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明诚叹气,“那样的命令,你要他怎么做。”

替换的睡衣放在床头,他拿起来发现是自己常穿的睡衣,大概是明楼从他房间里找来的。他刚套上衣服,感觉明楼的手抓在了裤腰上,连忙往后缩:“我自己来。”

明楼没说话,手上加了几分劲扯下裤子。温热的毛巾覆上来,把每一处都细致地照拂到了。

明诚一声不吭,仰面躺着,又被翻了个身,等到余温消失在脚边,他立即钻进被子,耳朵连同后颈红了一片。

他摸索着在被子底下穿上睡裤,明楼已经换了一盆热水,重新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擦脸。”

他乖乖地坐起来,闭上眼睛仰起脸,明楼在他脸上耳后擦了一圈,问道:“要不要把绷带换了?”

明诚低头看了看肩膀:“一会再说吧。”

擦过身,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身上不再有冷汗粘腻,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他披了明楼的睡袍倚在床上,头顶支起几簇乱发,明楼抬手抚了两下,仍是不屈不挠地翘着。

“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明诚舔了舔半干的嘴唇,半眯着眼睛瞧他,“我梦见你从南京回来,带了一箱水蜜桃。”

“这是饿了。”明楼眼里添了几分笑意,“阿香熬了小米粥,想不想吃一点?”

“好。”明诚期待地冲他点头,拉高被子盖在胸口。

这是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明楼笑起来,给他掖了掖被角:“等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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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会收入《巴黎风雨》,如果能赶在送印前写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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